文：貓奴心理師 / 圖：電影海報，取自網路
這部電影是2012年2月上映的，描述一位有亞斯柏格特質的小男孩，如何走過天人永隔的喪親之痛，用自己的方式掙扎泅泳，緩緩消化哀傷。關於失落的消化，我想很多影評都討論過了，這裡我想談的，是告解的正反力量。
(以下有劇情雷)
對於父親的意外死亡，小男孩隱藏了一些祕密，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。而整部影片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，小男孩在偶然的機緣下，滔滔不絕地把所有，他未曾對任何人傾訴，關於對父親死亡的哀痛及想法，一股腦地告訴了房客老人。而，那個多年未開口說話，都以寫字方式與他人溝通的老人，沒有特別回應什麼，或是表達情緒上的安慰，只在紙條上寫著，想跟小男孩一起去尋找鑰匙對應的鎖。
但在說完這些心事的當下，小男孩是輕鬆許多的，在此讓我感受到，告解所帶來的解脫感。如同有人把所有的心事對著樹洞訴說，說出來了，即使對方不會講話、沒有回應，似乎也是一種救贖。
另一幕，在遍尋不著知道鑰匙的人時，小男孩在無助中，終於把心中最底層的祕密－ 父親臨死前的電話留言內容，播放給老人聽。總共六通留言，在播到第三、四通留言時，老人顯得很痛苦，不斷寫著：「停！不聽了！」但小男孩堅持要播，直到最後一通留言前，才停手。
當時令我不解的是，老人為什麼不斷表示不想聽了？是他自己覺得不忍聽聞，所以不想聽？還是不想讓小男孩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，再次掀開傷口？不願意再聆聽，究竟是為了自己，還是小男孩？
雖然關於這個疑問，電影後面似乎有了解答。然而在某個夜裡，老人突然決定離去，小男孩追上前，詢問老人是否不想再與他去尋找鑰匙的鎖了，老人寫下：「我原本想幫助你，沒想到卻傷害了你。」
那一刻我有點震住了，為什麼老人會覺得自己傷害了小男孩呢？是一起找尋那個鎖的過程，助長了小男孩的希望(但最終很可能會是失望)？還是？……
同樣是告解，小男孩與最終找到的那位，知道鑰匙由來中年男子的對談，又有另一番不一樣的面貌。在那一段談話裡，他們各自講述了自己的生命故事，小男孩終於鼓起勇氣，把之前沒播給老人聽的，父親臨死前最後一通留言內容，以及關於那些留言的最大祕密，告訴了中年男子。
小男孩說：「有些祕密，我無法告訴任何人… 你可以原諒我嗎？」在那個片刻，中年男子所扮演的，其實就如同死去父親的角色。小男孩請求父親的原諒，原諒他沒有接起那最後一通電話，原諒他隱藏這個祕密，長達一年多的時間。當中年男子握著小男孩的手時，表示願意原諒他時，小男孩的心靈傷口，似乎才得到了某程度的撫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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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部電影裡，透過這三段傾訴祕密的過程，我看到告解所帶來的，不一樣的力量，或者效應。第一段的老人，有點類似古典精神分析的分析師，純粹扮演樹洞或空白螢幕的角色，不提問、不回應(講自己的故事)、也不涉入(給予安慰或同理)。此時的告解，是單向的，但因為有個耐心聆聽的他者，因此當事人會有一種，終於能把祕密說出來的解脫感。然而相對的，對於對方的毫無反應，我不知道小男孩作何感想？他想要的，究竟只是被聆聽？亦或是讓情緒得到同理與安慰呢？
雖然後來老人主動表示願意跟小男孩一起去尋找對應的鎖，在與小男孩逐漸熟稔後，也說了一些，關於他自己的生命故事，然而當小男孩想追問時，老人做了畫清界線的動作，要求對方不要過問。
第二段，播放電話留言給老人聽的那個過程，老人因為有了自我情感的涉入，因此無法承受那樣強大的情緒。這也就是為什麼，心理治療中，個案與治療師的關係，必須是單純的治療關係，不能有其他的人際連結。因為只要有了生活或情感上的涉入，便再也無法保有如此客觀或中立的角度，去聆聽個案的生命故事，並且與個案一起探索，背後的心理議題。若從古典精神分析的角度，治療師維持最空白的形象，才有可能讓個案產生移情(transference) 或投射。
那麼，這樣長期的「單向」聆聽，適合出現在一般的人際關係中嗎？這在一般的人際互動裡，其實是很困難的。這也就是為什麼，老人後來決定離去的原因之一：他無法提供小男孩想要的。當你掀開了傷口卻無法好好處理時，那樣的掀開，其實有時會造成更大的傷害。這不是聆聽者(老人) 的錯，而是就他們的關係，他就是無法達到那樣的角色期待。
然而，我並不認為，小男孩可以跳過前面兩段告解，直接走到最後一段，把最難以啟齒的祕密告訴中年男子，並得到對方(父親的象徵) 的原諒。他必須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告解與傾訴，以及尋找鎖的過程中發生的所有際遇，才能成就最後，失落的療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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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完電影上網查了才發現，原來這部電影的導演就是《時時刻刻》、《為愛朗讀》的導演史帝芬戴爾卓。我很喜歡《心靈鑰匙》的英文片名：「Extremely Loud and Incredibly Close」。失落者的心靈是封閉的，抗拒面對失落、抗拒接受他人的協助；然而那份失落卻不容許你去忽視它，因為它在你心裡，是如此巨大，無所不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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